第一章 开端 04


  刚过六点,海伦便醒来了。

  她习惯地伸出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,但那里空空如也,海伦翻了个身,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。

  天空还是一片漆黑,昏黄的路灯灯光从窗帘透入,照亮了房间的一角。海伦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,暖黄的灯光瞬间填满了狭小的卧室。

  “琼森?”她的声音有些发抖,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。

  没有回应。冰凉的床单提醒着她,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。

  昨夜的情景像一场模糊的噩梦。她记得自己蜷缩在沙发上等琼森回来,电视里播放着关于森林流感的新闻,主持人的声音忽远忽近。不知什么时候,她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,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凌乱的床上,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。

  海伦坐起身,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。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六点十五分。她掀开被子,发现床单皱得不成样子,枕头歪歪斜斜地掉在地上。

  左手手臂上,伤口隔着袖子传来的瘙痒仿佛在告诉海伦,这一切都是真实的。她连忙从床头的药箱里拿出采血包,颤抖着在左手臂上扎上带子,抽取了一管静脉血。

  “昨天晚上的事……就先当做没发生吧……”

  的确,如果这件事情暴露出去,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处理方式,也许是隔离?现在距离出发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,被隔离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
  海伦穿上大衣,围上围巾,带上钥匙和血样。她注视着床头柜上摆着的、乔纳森教授给她的信封。

  我必须得做点什么。海伦想道,拿上信封离开了公寓。

  刚踏出公寓楼,海伦就仿佛回到了原本的正常生活。街道上人来人往,仿佛她昨晚的恐怖遭遇只是一场噩梦。上班族们步履匆匆,没有人多看这个站在路中间、脸色苍白的女孩一眼。这座城市仿佛以其极强的自愈能力,将海伦昨夜的创伤掩埋在钢筋水泥之下。

  但很快,她就察觉到了异样。

  路边停着三辆黑色无标识 SUV 警车,车门半开。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官靠在车旁,他们的防弹背心上别着对讲机,腰间挂着泰瑟枪和手铐。其中一人正在检查路过的行人,另一人则警惕地扫视着街道。

  地铁站入口处站着更多警察,他们正在检查乘客的随身物品。警察们的眼神里透着疲惫,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。海伦通过安检时,听见两个警察在低声交谈。

  “昨晚布鲁克林又出现了三起……”

  “嘘,注意影响。”

  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上班族,但气氛异常沉闷。没有人交谈,所有人都低着头看手机或是闭目养神。海伦戴上耳机,调到了早间新闻频道。

  “纽约大都会运输署宣布,自12月30日起,所有地铁线路运营时间缩减为16小时……”

  她抬头看了看站牌,还有五站。

  “市长签署第342号行政令,暂时关闭布鲁克林大桥部分通道……”

  透过车窗,海伦看见街道两旁停着装甲车。数十名身穿迷彩服的国民警卫队士兵手持 M4 卡宾枪,在街头巡逻。他们的防毒面具挂在胸前,随时准备戴上。

  “昨晚曼哈顿发生 38 起袭击事件……呼吁大家注意安全。”

  到站了,海伦走下地铁,朝着圣西门医院走去。

  医院门口停着更多警车,闪烁的警灯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。一名警官正在和医院保安交谈。

  她没有进入门诊大楼,而是直接从 B 门进入办公楼。果不其然,昨晚出事的楼梯间已经被封锁了,一楼靠近楼梯间的走廊里挤着十几名警察。她从警察之间穿过去,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严肃且凝重,有人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。

  大厅里,数名国民警卫队队员手持防爆盾,正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休息整顿,另外几名队员手持步枪和某种仪器,对进入门诊的人员挨个检查。

  她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,走进了医院检验科办公室。

  “昨天晚上七床和九床去世了,家属想领走遗体,我们没同意,差点就打了一架……”

  “呼吸科设备不够了……缺少呼吸机……但好像全市都缺。”

  海伦把血样交给检验科,并在上面署名“布伦丁·休斯”,医生们都在聊天,其中一个接过了血样:“要等十四天,您带休斯小姐来了吗?”

 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,摇了摇头便离开了窗口,身后那名医生在纸上写了些什么,又开始聊天。

  “昨天一天,皇后区有九十多起袭击,我家那一带就有。”

  “正常,那一带治安不好,你才来实习几天,为什么不在这附近租个房子?”

  按照原定计划,海伦得找到乔纳森教授,至少得把这件事告诉他。她尝试用办公室的固定电话联系琼森,但另一边始终无人接听。她脑袋里一片混乱,心态也越发焦急和手足无措。

  这时,身后有人拍了拍他。“嘿!海伦!”她烦躁地回过头,正对上同事担忧的目光,“哇哦,你……你没事吧,看上去脸色不太好。”

  “我没事……”海伦冷冷地回答道,“怎么了?有什么事找我吗?”

  “啊……也没什么重要的事。”同事识趣地转移话题,“对了,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在我们楼里的袭击事件了吗?警察都来了,可刺激了!”

  “嗯?”海伦一愣,一股不安涌上心头,“没有……怎么了?”

  “袭击者好像是一直在医院里游荡,今儿早上四五点被一群警察围堵,给直接毙了。但是据说现在国民警卫队在找那个被袭击者,那人好像跑了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要找她……哦不,那人啊?”

  “因为那人很危险啊!”同事见海伦也感兴趣,话也变得多了起来,“现场发现那个被袭击者好像出了很多血,按道理是跑不了的,但这很远一块都没找到,但估计十有八九也被感染了。”

  听到“很危险”,海伦隔着衣服摸了摸伤口,心头一颤。

  “你……你忙你的吧……我……”

  看着同事耸了耸肩,转回了自己的电脑前,她正打算给乔纳森教授打电话。就在这时,一名医生冲进办公室:“出事了,快来!”

  海伦和几名医生一路小跑。还在前往大厅的路上,那儿就传出几声“嗒、嗒、嗒”的闷响,随之而来的,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。

  几人跑到大厅,穿过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。她探头看向大厅中央,许多正在排队检查的人四散奔逃,几名国民警卫队士兵手持步枪和防暴盾,大喊着什么,一字排开呈防御阵列,正严阵以待。

  还没有靠近人群,海伦便被一名手持步枪的士兵拦下。她刚打算掏出证件,就听见一个熟悉且冷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”让她进来。”

  士兵犹豫了一下,侧身让开。海伦看见乔纳森教授正站在防暴盾墙后,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防护服,手里拿着对讲机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大厅中央的骚乱。

  “教授,情况……”海伦快步走到他身边,话未说完,乔纳森看了他一眼,伸手打断了她的话。

  “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乔纳森皱起眉头,“其他人都已经走了。”

  “B组,封锁东侧出口。C组,疏散二楼人群。”在他身后,一名全副武装的指挥官正对着对讲机下达指令,目光死死盯着骚乱的人群,“医院一楼大厅,这里需要更多支援。”

  “我……”海伦愣住,“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……”

  “海伦·菲尔小姐,我能理解。”乔纳森看着盾墙前的人群,缓缓说道,“但是机会难得,我很难保证今天之后,你还有机会能离开这里。”

  “我明白了……”她点点头,“我去帮忙检查伤者,待会就出发。”

  “如果联系不上你男友,希望你自己分清楚轻重。”乔纳森冷冷说道。

  大厅中央的骚乱逐渐平息。透过防暴盾,海伦看见一名士兵反拧住一人的胳膊,另外两人给他戴上手铐,将他拷在扶梯的栏杆上。有一人已经被拷在另一侧的栏杆上,两人正死命地挣扎,企图挣脱束缚,他们的头上赫然有几个弹孔,正往外流着黑色的血液。

  指挥官走了过来,向乔纳森敬了个礼:“法雷尔教授,已经控制住了。但这两个……”他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袭击者,“是从停尸间跑出来的。”

  乔纳森点点头,似乎早有预料。他转向海伦:“还记得那份报告吗?关于寄生机制的部分。”

  海伦感觉后背发凉:“您是说,这些东西在寻找特定目标?”

  “确切地说,是在寻找苯氨基丙酸浓度最高的个体。”乔纳森调出另一组数据,“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——医院符合这些条件的人——或者说死亡患者的家人,太多了。”

  “那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?”一旁的指挥官问道,“人死不能复生,这是自然规律。”

  乔纳森看向栏杆前的两人,“但事实摆在你面前,你只能接受。”

  “据我所知,这些袭击者只会在晚上出来。三天以来,这是首次出现在白天的袭击事件,也是我的人没能第一时间反应的原因。”

  听到这句话,海伦抬头看了看天花板,显然大厅的顶是玻璃板覆盖的,阳光穿过玻璃照射进来,直接打在了袭击者的脸上,但它们毫无反应。

  “那现在你也只好在白天加强防御了,对吧?”乔纳森说道。

  突然,大厅里响起一声枪响,震得海伦耳膜生疼,她顺着枪响的方向看过去。

  其中一名袭击者居然挣脱了手铐的束缚,双手的皮肤已经全部脱落,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骨肉。不知什么原因,他居然正朝着海伦三人的方向狂奔过来,喉咙里冒出几个血泡,似乎在低吼。

  队伍指挥官当机立断,抄起一旁的防暴盾狠狠砸在了袭击者的头上,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。那家伙在地上躺了一两秒,马上抽搐着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了起来,脑袋向后仰着,大概率是脊椎骨已经折断了,嘴里不断冒出混杂着泡沫的血液,滴在洁白的地板上。

  旁边一名士兵一把把海伦拉到一边,另一只手从枪套里抽出带有消音器的手枪,瞄准那家伙连开数枪,黑血飞溅。指挥官用防暴盾挡下血液,大喊着,“把他绑起来!”

  几名士兵一拥而上,各种防暴钢叉脚叉腰叉胸叉把地上的袭击者叉得严严实实,又用尼龙绳把两个袭击者五花大绑,拷回到栏杆边上。

  两人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,但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。

  “法雷尔教授,能不能告诉我,为什么他们在头部被击穿的情况下,还可以活跃?”

  “因为他们的行动中枢不是大脑,而是脊椎。”海伦抢答。她回忆着那份报告里的内容,偏头看向指挥官,后者的对讲机里传出了声音,听了一会儿后,指挥官的表情凝重起来。

  “那,”指挥官举起右手提问,“这两人怎么办?留在这里给医院当门神?”

  海伦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。

  “杀死他们估计只有一种办法。”乔纳森说道,“完全切断它们的脊椎。”

  “什么意思?”指挥官的表情表明他已经懂了大半,但似乎不能接受。

  “砍头。”乔纳森伸出手,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喉咙。